在夜辉他们回来之前，秃顶的教务主任已经在教室里对同学们进行了严肃的教育，他引经据典，旁征博引，贯古通今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，总算是把议论给平息下来了。当然，他的这些努力，夜辉都没有看到。
回到教室的夜辉，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条，署名是乔矢晴。
“我很想当面向你表示歉意，可是我很害怕东方昕，第三节课间你可以一个人来学校后门吗？我想对你说对不起。”
约定的第三节课间很快就到了，按照纸条上所写的，夜辉没有告诉东方昕，自己一个人去到了学校的后门。虽说是后门，事实上却不是和正门一样在学校的中轴线上，它位于学校的西侧，和学校的绿化带相连，门外是一条甚少有人经过的马路，因为它既窄又绕，早就被新建的公路桥取代了位置。
因为是绿化区的关系，除了在打扫时，很少有人会经过这里，不过偶尔能看到一男一女在这里相约。
夜辉到达的时候，乔矢晴正靠在一棵梧桐树下，看起来有点像等待告白对象的思春期少女。
当夜辉走近了一些才发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，脸上有一个有些红肿的掌印，嘴角还一丝血迹。
大概是察觉到了夜辉，乔矢晴转过身，她看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了。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夜辉，她几次想要开口，但还是忍住了。
“没事的，乔同学，我已经原谅你了。”夜辉温柔地说。
乔矢晴再也忍不住了，泪水流了出来，跌坐在草地上，“快跑……后面……”她只说出了这两个断断续续的词语。
夜辉困惑地想要转过头，与此同时，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，接着一团有着奇怪香味的棉布被压在了自己的嘴上。夜辉挣扎着想要推开那只手，但是她的力量太小了，几秒钟之后，就无力再抵抗了，因为夜辉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的远离。
在感官完全被黑暗封闭之前，她隐约看见不远处的乔矢晴正被她的父亲殴打着。
“小昕……”夜辉发出了最后的呼唤，然后失去了知觉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像是睡了一个没有梦的觉一样，夜辉醒来了，虽然眼睛和太阳穴还有些疼痛。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灰色的天花板，不，那恐怕不能被称为天花板，那只是覆盖在屋顶位置的一块金属。
金属的天顶有些生锈，在不少位置可以看见有光线漏了进来。那些光线被浮尘漫反射，形成了一道道光柱。从光线强度和角度来判断，现在大概是1点左右。
在房间的各处，都可以看见支撑着铁皮屋顶的钢柱，粗略的一睹，大概数量是5。这5根钢柱相互之间还以横梁连接，构成了一个“田”字的形状。当然它们也全部都是废旧破败的模样。
夜辉坐起身子，发现之前所躺的位置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长沙发，一股灰尘混合着霉菌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。这里大概是某个废弃的车间，夜辉在心中估计着，自己显然是遭遇到绑架了。但是出乎她自己预料，自己居然并不是十分的害怕。
手和脚都没有被绑住，这一点让夜辉非常困惑。
“起床了吗，凤家的大小姐。”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，那是之前被沙发的靠背挡住的视觉盲区。
夜辉转过身，在距离她5、6米左右的地方，六个男人坐在稍微被打扫过的水泥地面上，打着扑克。其中一个光头的男人正回过头，看着夜辉。
他的脸上有一道从右边脸颊到下巴的细长伤疤，应该是刀疤。这个男人体格健硕，穿着迷彩短袖和军绿色长裤和黑色皮靴。他的眼神很锋利，像是剃刀一样，很明显这个人就是刚刚发出声音的男人。
“你现在被我们绑架了。为什么不尖叫呢，还是说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？”男人把牌扔在地上，站起身走向夜辉。
“如果尖叫你们就放我走，我倒是很乐意这么做。”
“真不愧是大小姐，如此地临危不乱。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。”男人带着嘲讽的口气说，“很可惜，除非你的老爸支付一亿的赎金，不然我可不会放你走的。”他用右手捏住夜辉的脸颊，“不过你的父亲说一定要听到你的声音才会付钱，所以可以请你说两句吗？”他的左手递了过来，那是夜辉的手机。
夜辉接过手机，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。
“爸爸，是我。”
“女儿！你没事吧！”凤云天的声音非常的急切，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。
“暂时还没事。对不起，我……”夜辉的话还没有说完，光头的男人就抢走了手机。
“已经确认你女儿的平安了，快把钱打入我之前说的账户。给你一段时间去筹钱，下午5点之前。”
“好的，你可别耍什么花样。你要是报警你的女儿就没命了。”说完，光头挂断了电话。
“确认完毕了吧，彪哥？”一个肥胖且满头油腻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，那是夜辉不久之前刚刚见到过的乔矢晴的爸爸，至少遗传学上是。
“小丫头，你怎么不找你的律师了？”他脸上的肥肉因为笑容而上下颤动起来，“居然还想抢老子的女儿。现在你不能神气了吧。”说着他一巴掌打在夜辉的脸上。
受到了突然的冲击，夜辉一下子失去了平衡，只能趴倒在破旧的沙发上。嘴巴里充满了有些咸带着铁锈味的液体，眼镜也飞脱出去了，发出啪嗒一声，掉落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。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，脑袋也嗡嗡作响，这是夜辉第一次被人殴打。
好痛，感觉快要哭出来了。
但是，还暴力还没有结束。头皮传来被撕扯的疼痛，肥胖的男人抓住夜辉的头发硬是将她拽了起来。
“啊……”因为疼痛，夜辉发出微微的呻吟声。
男人把他那油腻腻的脸贴了过来，“老子的老婆就是被你爸的手下撞死的，现在找你来还债也没什么不妥的吧。”他一边说，一边用空闲的右手松开裤腰带。
“你是白痴吗！”被称作彪哥的光头怒吼，用他那被皮靴包裹的右脚猛地踹在了肥胖男人的身上。他发出惨叫摔倒在地面上。原本就很肮脏的身子包裹上灰尘显得更加不堪。
夜辉失去了外力的支撑，倒在沙发上，只能勉强睁开眼。
彪哥骑在他的肚子上，一拳重重地打在肥胖的脸上。“我们还得把凤小姐安全的还回去啊。拿到钱，跑到越楠或者是面甸这些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就可以甩掉警察了。”说着他又揍了一拳，“但是黑道不一样啊！你要是伤到了凤小姐，你想我们一辈子被黑道追杀吗！啊？要不是看在你找到了这个机会联络我，我现在就宰了你啊！”又是一拳，砸在了鼻子上，夜辉好像听见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。
“切！”彪哥啐了一口，站起身，踹了一脚捂着鼻子的胖子。他转身看着夜辉，嘴角的疤痕旁还挂着溅出来的鲜血，“虽然商品有些不一样，但是我也和令尊一样是个商人。只要钱到账，我一定会放了你的。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逃跑的念头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夜辉努力用手支撑起身体，“不过有一件事想要问一下，乔矢晴呢，就是把我找来的那个女生。”
“哦？你说那个肥猪的女儿？稍微修理了一下后扔在那边了。最后时刻差点坏了我们的好事。”光头指着堆满了碎石和废铁的角落，因为夜辉现在没戴眼镜所以她看不见乔矢晴的具体位置。“本来打算卖了她来还偿还那肥猪欠我们的钱，不过现在不需要了。”说着，他伸出舌头舔掉了嘴角的鲜血，“有点碍事，还是杀掉算了。”
“多少钱？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夜辉的问题出乎了他的预料。
“我问你原本打算多少钱把她卖掉。”
“20万，就算把她的器官都取出来大概都不够吧。”
“1235813”夜辉把口袋中的钱包扔在了地上，“那是我的银行卡密码，里面有50万。她现在是我的了，不许你们再伤害她。”
“啊哈哈哈哈……”彪哥大笑起来，像是夜辉说了一个非常搞笑的笑话，他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，笑得直不起腰来“真是有趣，真是有趣！”
停止了笑着之后，他恶狠狠地看着夜辉，“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？你的命还在我的手里，你还有闲情去帮助别人？”
“你不是商人吗？”夜辉没有退缩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绑匪讨价还价。
“成交。反正也是要处理的廉价品。”说完，他走到角落，像是拖尸体一样，将似乎已经失去反应的乔矢晴拖了过来。充满了灰尘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粘着血迹的条状印迹。
“凤小姐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大人物的。到时候千万别记恨我们啊。”将乔矢晴丢在破沙发前，光头绑匪这么说。
真是太凄惨了，光是看着，夜辉就快要流下泪水，刚刚和绑匪对峙的气势一下子就消散了。
乔矢晴整个人似乎都肿了一圈，原本顺滑的头发混合了血痂和灰尘变得杂乱不堪，脸上留下了数个重叠的手印，嘴角的血已经干了，留下暗红色的碎片。右手前臂和左小腿明显已经骨折了，弯曲向不自然的方向。双腿因为刚刚的拖行产生了大量的伤口，伤口的血液沾满了灰尘已经发黑。更不用说全身的脚印和被什么生锈的硬物殴打残留的条状锈迹。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。
夜辉把她扶到沙发上，大概是碰到了伤口，乔矢晴发出了呻吟声。夜辉试着把她骨折的部位给搬回原来的位置。但是骨头和血肉摩擦的疼痛让乔矢晴叫出了声，大概是喉咙之前已经超负荷地使用过了，她现在只能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。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恢复了意识吧。
“对不起。”恢复意识的乔矢晴含着泪说出了第一句话，她还想说什么，但是却只能发出咳咳的气流声，伴随着她的咳嗽，鲜血从口中流出，大概是内出血了。
“别说了，你先安静地休息一会。”夜辉帮她侧过身，用手轻轻地抚按她的背部帮助她把口中的血水吐掉，以免妨碍呼吸。
乔矢晴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，胸口剧烈的起伏。“看来我快要不行了，对不起，浪费你买下我的钱了。”
“坚持住，不要放弃。”夜辉抓住她的手，她的手好冷，而且好像还在持续流失温度。
她快要死了。夜辉非常清楚这一点，8年前，当她住在重症监护病房时，她见过很多的死亡。他们的手都是这样的冰冷。
不，她还有得救，现在送到医院的话。但是，现在却没办法出去，也没办法打电话叫救护车。
怎么办？怎么办？偷偷地带着她出去？不行。拿起什么硬物打倒所有的绑匪再逃出去？不行。
不行，不行，不行……已经没有办法了，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救她了。
夜辉看着不远处的半掩着的卷帘门，那是这件车间唯一的出口，距离她所在的位置大概有20米。短短的20米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。
谁来救救她吧。父亲真的没有通知警察吗？警察会出现吗？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吗？
谁来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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